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人有病，天知否？

人有病，天知否？袭医事件频发的社会土壤分析   

    

贾也：人有病，天知否？医生治得了病，但治不了社会

 

导语：恶性袭医事件频发

5月18日湖南省邵东县人民医院又一位医生王俊被无辜活活打死！这是继5月5日广东省人民医院陈仲伟医生被打死才不到半个月的时间！正所谓“一事未平一事起，总有新闻替旧闻；拂罢两行浑浊泪，起身悬壶救世人。”医生同仁们挂的“黑丝带”已然无法换下去，更可怕的是，血淋淋的杀医事件发生后，总有人在暗处如同喝到血般痛快，纷纷叫嚣着：杀得好！活该！

人有病，天知否？

 

一、杀医简史：骨子里的杀医种子

读史使人明鉴，若追溯杀医历史，我们会发现：中国人的骨子里，似乎埋藏着杀医的种子，稍有不顺，就将屠刀砍向医生。在中国历史上，最大医闹实则是帝王将相，根子就在统治者习惯性的讳疾忌医，就像良臣一样的命运，良医自古都不受待见的，不妨由笔者举几个著名案例，历史是充满血渍的：

先秦最有名的杀医案发生文挚身上。话说齐湣王因深度抑郁，卧榻不能起，太子派人去宋国请来文挚为之治疗。文挚经诊断认为必须激怒齐湣王才能治愈，但这有性命之虞啊，故不敢冒此险。太子就苦苦哀求了，文挚无法拒绝，结果激怒并治愈了齐湣王。但是，文挚下场却是被齐湣王活活扔进鼎里，炖成一锅人肉汤。

 

汉朝最有名的杀医案发生在华佗身上。话说曹操得了头风病，病发就头痛欲裂，华佗说要去病根必须开颅，曹操则起疑心认为华佗要杀他，所以借口将他给杀了。杀他之前，曹操说“不忧天下当无此鼠辈邪！”言辞之间，曹操只将华佗视鼠类。后来，曹操头脑加剧想到了华佗，但依然嘴硬，认为华佗只不过是个医术高超的小人，想从他身上想捞到名和利，故意不给他断病根，这完全是阴谋家之心度医者之腹！到再后来，曹操最喜爱的儿子曹冲病得不了，他才后悔如果华佗在世的话，或许有救！但早已悔之莫及了。

唐朝最有名的杀医案发生在翰林医官。话说晚唐皇帝懿宗最宠爱女儿同昌公主患怪病去世，他心痛不已，认为就是翰林医官用药不当，延误病情导致的，盛怒之下杀掉了杀翰林医官韩宗劭等二十余人，悉收捕其亲族三百余人系京兆狱，并且制造了一个巨大的冤狱，唐朝就这样也被这个昏君折腾到行将就木的地步。

明朝最有名的杀医案发生在太医院。明孝宗朱祐樘染病，太医院院判刘文泰、御医高廷和诊治，起初疗效很好，但因为某些外部原因，耽误病情，皇帝驾崩了，于是满朝痛愤，非把太医拿出来当替罪羊，悉数抓起来捕杀，其中刘文泰是很优秀的一位中医，他写了一本《本草品汇精要》，至今传诵。

医生在统治者眼里，从来如同曹操眼中的“鼠辈”，需要你的时候假意地奉若上宾，不需要你的时候便又视若敝履，总以为自己能够千秋万代，一统江湖，有病还讳莫如深，医治无效，就请医生陪葬！正因为如此，古装剧里每每能够看到熟悉的场景，皇帝眼见宠妃无法医治，总是丧心病狂地说：“如果救不了朕的爱妃，就让整个太医院陪葬！”

帝王将相如此，庶民百姓亦是如此。很多良医基本上都不得好死，就像扁鹊虽然逃过了为齐桓候陪葬的命运，但是依然逃不过秦太医李醯派人刺杀。可以这么说，杀医是每个中国人内心的一颗疯狂的种子，一旦有条件就会发芽的。

鲁迅刚开始认为中国人体质有问题，需要让他们体格健全起来，但是随着阅历的增加，他发现：中国人并非身体有病，而是脑子有病，或者说，脑子有病甚于身体有病。于是，他弃医从文，向民族性开刀。鲁迅在《呐喊》说：“从那以后，我便觉得医学并非一件要紧的事。凡是愚弱的国民，即使体格如何健全，如何茁壮，也只能毫无意义的示众材料和看客，病死多少是不必以为不幸的！”

虽然，当下之中国人，很少做毫无意义的示众材料和看客，但恰恰又升级为互相砍伐的材料和看客了，他们依然看到血馒头会莫名地兴奋，还加入纷纷抢食的行列！

 

二、医疗之殇：高压锅的出气阀

让历史照进当下，就可以回到当下。

现在医患矛盾越来越激化，今年5月以来，广东陈仲伟事件、重庆汪永钦事件、湖南王俊事件……杀医事件层出不叠，正所谓“一事未平一事起，总有新闻替旧闻；拂罢两行浑浊泪，起身悬壶救世人。”医生同仁们挂的“黑丝带”已然无法换下去，更可怕的是，血淋淋的杀医事件发生后，总有人在暗处如同喝到血般痛快，纷纷叫嚣着：杀得好！活该！他们嘴边不仅带着血，而且带着笑！这实在太可怕了！

那么，患者及其家属为何将屠刀频频砍向医生？从长远来说，医疗方面的问题一直都没有好的途径解决，有些患者因为长期压抑的情绪无法疏导而变得暴戾，一线医生首当其冲，成为挨打代过的对象。说白了，就是中国社会已扭曲到极致了，俨然恶化成一个巨大的高压锅，医生如同这个高压锅的出气阀。

这里有必要说说医生的社会身份。

 

事实上，中国医生身份是极其尴尬，作为高度“知识密集型”的职业 ，毫无疑问他们都属于知识分子。但在中国，知识分子在统治者眼里，从来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罢了，甚至视为“皮之不存毛将焉附”的无关紧要的“毛”。医生们拥有医疗专业知识、能够保持理性和忍耐、不容易被不法分子煽动，顶多就是写几篇文章“针砭时弊”作“痛心疾首”呼吁关注状，但“夜哭到明，明哭到夜，还能哭死董卓乎”？根本无济于事。在统治者眼里医生对政权根基的影响力属于“情绪稳定”和“只关皮毛无关痛痒”的部分，既然医生的血泪决定不了官员们的乌纱帽，那么统治者自然就不Care医生还要付出多少血泪了，因此，我们看不到公检法切实打击医闹的行动，更没有看到亡羊补牢的措施，不要求达到机场标准，但至少要达到火车站的标准，比如给医院配备警察，安装金属探测门等……

而在底层民众眼里，医生又是属于比较“高大上”的职业，一则他们都是拥有一技之长的“读书人”，二来官方又强按给医生一个头衔，那就是“白衣天使”，树了一尊无比高大的雕像，什么“医者仁心”，意图让医生习惯于“自我牺牲”。医生已经被神圣化到不仅能治百病，而且还有起死回生之术。在资源较为公平的环境和年代里，医生与底层民众彼此相安无事，甚至能得到民众的尊敬。然而，随着中国社会贫富差距拉大，底层民众就医成本越来越高涨，而中国医疗资源是极其倾向于既得利益阶层的，他们可以获得最好的医疗条件，并且不用花一分钱，而富人因为有钱，就医对于他们来说也不成问题的。然而，底层民众面对高昂的医疗费用，甚至可能让一个家庭一贫如洗，人财两空。所谓“不患寡，患不均”，底层民众当然认为社会不公，但直肠般缺少回路的大脑根本不会考虑深层次的社会原因，只会认为个人悲剧源自于这个特定的就医行为，于是底层民众就盲目地走到医生的对立面了。底层民众的逻辑是这样的：我来医院看病，交了这么多钱，你不给老子治好，就是你的责任地，你还敢狡辩，看老子不弄你这个龟孙！

更为可悲的是，无良媒体又扮演非常阴险的角色。中国媒体从来缺乏独立性和专业性，遑论职业道德？它们根本不敢对当局投之以匕首，直言要建立健立医患纠纷的法律途径，而是扮演卑鄙的“落井下石”的角色，对“毫无缚鸡之力”医生可谓是火力全开，因为医院不是暴力机关，医生属于“无权”阶层，媒体对医院、医生无论给以无耻的造谣和肆意的抹黑，医生根本毫无还手之力的，于是，医生就是欺软怕硬的媒体砧板上的鱼肉，什么时候剁，剁到哪里，剁到怎么程度，都拿捏在媒体手中。媒体时不时炮制出几个狗血的社会新闻以飨底层的群氓，就像发生广东陈仲伟事件后，他们还会无节操地炒作徐州医学院附属医院“丢肾门”事件，誓不将医生抹黑到天下乌鸦一般黑的程度。

媒体喜欢欺负医生，而底层民众也觉得医生好欺负。在他们眼里，医生同样是没有任何反抗力的“书生”，职业医闹们殴打医生、让医护人员下跪，甚至痛下杀手砍死医生……医生无法自保，也没有人来保护，简直如同待宰的羔羊，这正是弱者向更弱者抽刀的社会现实。

在统治者眼里，甚至已经扭曲到认为医生是维稳的需要：医生能让媒体发了顿“牢骚”，能让底层民众出了口“恶气”……他们的情绪可以稳定下来，从而可以换回社会的和谐，这一切让医生来背这锅很值得，至于几个医生的不幸，又算得了什么？医生就是一个个血馒头，注定要被牺牲掉的。统治者时不时丢出几个血馒头，可以让群氓们抢食殆尽，享受一顿所谓争取权益的饕餮盛宴。

各种杀医事件，表面上医患矛盾爆发，本质上是我国基层社会管理处于半失控状态。

正因为如此，体制不变，中国医生的这种噩梦仍会继续。

 

三、大医医国：病可治心病难治

最后，我来说说这种杀医的变态社会心理。

医者无尊严，患者无保障。伤医事件的悲剧在于，真正觉得有所触动的大部分是医学行业，甚至只是被伤医生所在的专业，而社会上其他行业的人有所触动者寥寥无几，甚至有人觉得医生是活该。笔者一而再、再而三地强调：问题是用来解决的，不是用来回避的。回避问题的结果，只有让问题进一步恶化，长此以往，我们国家从医的人才只会越来越少，看病越来越难，患者怒气越来越重，医生也越来越有戒备之心，这就陷入到了大家最不愿意看到的恶性循环之中。

“没有医治，就没有杀戮”，你生病能做躺在家里慢慢等死吗？如果做不到，那就认真对待医生吧，笔者认为：对待医生的态度，就是你对待生命的态度！ 你可以不理解医生这个行业，但是你不能对这个合法行业不尊重甚至肆意抹黑，因为受伤害的最后一定就是患者自己，这是一个必然的客观规律，每个人都会遭到客观规律的报复。

更何况，医生这个行业与我们每个人息息相关，我们都要经历生老病死，这是健康所系、性命相托的行业，这是多么简单的道理啊。如果连这个简单的道理都没懂，作为你只是失败的个体，还是建议回炉娘胎再造一次，重新回到人间，或许还可以称之为人！

但是，中国自古到今，总有这么一群幸灾乐祸的人，就是典型的乌合之众，他们有时是愚昧的底层民众，有时就是颟顸的权贵阶层，有时就是明哲保身的中产阶层，合起来正是珠联璧合的中国式乌合之众。无论是底层、中层还是高层，他们从来不曾站在他人的角度考虑问题，他们从来未曾拥有过理性，他们从来未曾自我反思，他们不过是一群内心狭隘、自私又无耻、自卑又自负的群氓，为什么会这样？因为他们恐惧换一种方式思考，他们厌恶为换一种方式努力，习惯于砍你砍我砍天下生活模式，甚至为这种模式互相喝彩。但我要告诉你们：你这次为邪恶喝彩了，也许不久就会重复今日的悲哀，而这个悲剧的主角可能正是你自己，而你恰恰又成为被别人喝彩的对象！

是的，你可能认为自己还拥有理性，不在为邪恶喝彩之列，也许看到此类杀医事件，偶尔会同情一下医护人员的，但一旦当你去就医，你的要求没尽数被满足时，就马上变了个脸，一副“逆我者亡”的态度，心中的那柄刀刃就蠢蠢欲动了，仅仅因为医生“服务态度不好”也会屠刀相向，直取医生性命，甚至还觉得自己是在“替天行道”，充满“我弱我有理”的天然正义。我们中很多人，就像《水浒传》里举着一对板斧的李逵，稍有不爽，就会来一场“黑旋风”，开始乱砍乱伐！这些人就是我们社会暗藏的炸弹，医生成为受害者是迟早的事，而每个人并不是孤立的岛屿，谁能够保证不成为乱砍乱伐者屠戮的对象？

可以这么说，在我们这个缺乏足够的法治精神、契约精神的社会土壤里，这其中再有小部分崇尚暴力的“恶人”，就是一个上千万的“恶人”群体，这个群体不停地在这个从封建小农社会快速实现现代化、工业化、信息化的国家，制造对21世纪主流来说骇人听闻的可怕事件，这是我们每个人需要长期面对的现实情况。

正是这样的国家，正是这样的民众，已然成为社会毒瘤，医生虽然治得了病，但是治不了社会。

一百年鲁迅突然发现这个毒瘤，底层的愚昧嗜血，顶层的颟顸凶残，但鲁迅也无法完成“大医医国”的使命，一百年后，中国依然还是那个百年不变的中国，生病的不止是肉体，更是灵魂，需要改变的是不止是人心，还有无比坚硬的体制。

中国目前最迫切的问题，不是靠谁来救赎我们，而是需要我们进行一场最为深刻、最为广阔的自我启蒙！我们能否醒来，一直是个未解之谜！

 

结语

人有病，天知否？